Anthems fOr a 26 yEar Old giRl

但願快樂不會因我視其為己有而生氣。 
但願死者耐心包容我逐漸衰退的記憶。 
我為自己分分秒秒疏漏萬物向時間致歉。 
我為將新歡視為初戀向舊愛致歉。 ──辛波絲卡

你離開十個月了，至今我仍無法直視我們的合照。只要不去細想，老會以為你還在那裡，只要回家就見得到你；想起你不在的事實，總讓我吃驚萬分，隨即悲慟不已。

【第一天】

 

大家都回去了，收到醫院病危通知的消息，大家都回去了。

你早就不像70幾歲時那樣，爬上爬下修理東西，從屋頂上摔下來都沒事。確切一點的說，從大陸探親回來之後，你就漸漸像什麼東西被抽走一樣，開始變小、變皺。每次見到行動不再自如的你沮喪的臉，我就落寞一次。可是我的生活已漸漸容不下你，城市裡的生活，再怎麼不順，也總像圍上了光圈，可是在桃園家裡逐漸老去的你，跟過去的一些陰霾，於我都是深沉的黑暗，想到就陷入無助。

大家都知道有這一天，不知道多少次想過，大家都在等這天的到來吧？大家都在等這通電話的來臨，可是我們都忘了，悲傷降臨時總是突如其來，一點都不戲劇化，它會在你沒事一般地買早餐上班的途中響起，提醒你人生中還有更重大、超乎你掌控的事。那就是生命的生起與滅絕。

 

於是我跟姐姐跟叔叔一起趕火車回桃園。一路上像是沒事一樣，講些胸罩狗屎的笑話，嬸嬸開車來接我們，接了姑媽哥哥，接了堂妹，一整車的人嘻笑怒罵整路，很難得我們在周間午後能這麼齊聚一堂。

 

「爺，我們來看你了。」

 

從小就看著你留著長鬍子，鬍子爺爺、鬍子爺爺，我們老這麼叫你，小時候學校運動會，你總會笑臉嘻嘻帶著吃的喝的來看我，同學們說我爺爺像聖誕老公公。你好高，造型又這麼酷，我覺得很驕傲。

 

這是第一次，26年來第一次看到你沒留鬍子的樣子，為了幫助你呼吸，罩上呼吸罩前他們將你鬍子都剃光了。爺爺，我是嘟嘟啦。我叫你，你勉強睜開眼皮，哼哼啊啊說了些什麼，你看起來好痛苦，喘氣、努力的呼吸。我們一個個掉著淚輪著到你身旁叫你，你知道嗎？還有意識嗎？我們只能相信有，不然我們恐怕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爺爺你知道嗎？走出病房之後抹乾眼淚，我們依舊嘻嘻哈哈亂開玩笑，就像平常那樣，只是每個人喉頭上哽了些無以名狀的東西，我們開著玩笑，說你明天也許就可以出院了，後天就帶你去爬山吧。

 

回家台北後買粥吃，想到你躺在病床上，也許再也吃不到這些東西，我心都碎了。

 

 

 

【第二天】

 

你走了。我們本來以為你可以再撐個兩三天。

 

從各自家裡出發時我們都以為今天還可以「見到」你。姑姑在皮包裡塞本書，說出門前想著今天要在醫院陪你。我穿著短裙出門，因為怎麼也沒想到今天要去的不是醫院，是殯儀館。93歲了，走得不是那麼痛苦，已經很好了。大家打起精神來時總是這麼安慰自己。從工作抽身趕回去的時候你已經進了冰櫃，他們說，他們目送著爺爺進「冷凍庫」，啊真是再適合不過了吧，我想，人死了就跟死掉的豬也沒兩樣吧，怕壞掉就先放進冷凍庫冰著。爸爸帶我進去上香，你的牌位在房間的最角落，同一間還有張公李婆等陌生長輩們，你桌前連照片都還來不及擺上，家人們上過的香早已燒盡，這裡沒有一樣東西可以讓我想到你，你在這嗎？我不知道。爸爸說，嘟嘟來看你了，你要保佑她平安，我默默的說，爺爺我們都好愛你，你走得開心就好了，這兒的事就都甭管了吧。

 

回台北之後是加班補上今天的工作進度，發現自己可以自如的切換情緒模式，有人陪伴時總可以開心說笑，一個人的時候就開始想你，情緒崩潰。哭著打給阿姨，我說：為什麼我們不守夜？第一天晚上爺爺一個人在那裡好可憐。其實我不確定自己相不相信人死了靈魂還會在附近繞，不確定自己相不相信我們在這哭著喊著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走了，而我卻還是如往常的加班，大人接小孩的接小孩，生活繼續，可是難道我們什麼都不能為你做嗎？我這才明白，也許那些儀式那些習俗不完全是為了逝去的人而進行，可能多少也是為了留下的人可以安心，才能放下，繼續往前走。

 

 

    

 

  

「夏天差不多都是用來浪費的，夏天除了用來浪費簡直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用途。」─摩擦。無以名狀 

  

  

我很訝異在距離我家兩分鐘車程的地方，竟然有這樣的住宅區，像比較老、比較便宜一點的民生社區，兩旁筆直排列的行道樹，學校小孩玩球的喧鬧聲，與寧靜的住家公寓，都緩緩的將我拉離過去十個月中每天準時上演的衝撞與規律上班族生活。前一天還在忙碌度過在前公司的最後一天，道別、眼淚、弄離職手續、忙交接，晚上又與同事們在義大利餐廳裡喝布根地Chambertin Grand Cru，在深夜馬路上拍照，在打開後車廂的車後得到驚喜禮物，高興的獻吻，然後去酒吧，然後去夜唱，雖然說好要不醉不歸，但情緒過於亢奮的我們不知道為什麼喝不醉，只好扯開嗓子大吼大唱：不要回來你已經自由了，我 也 已 經 自 由 了……

 

真的自由了嗎？我不知道。

 

夏天來了。早上起來昏昏沉沉的，是離職的第一天，也是去新工作的第一天。想起兩周前跟公司離職同事聚會──上一波離職員工的其中一個，那一次一個月內走了13個人──「不要再想什麼理想了啦，我們就是每天出賣自己八小時的時間來換取生活，就是這樣。」以前的我絕對會否定她這樣的想法，十個月過去，我的想法似乎有點改變。

 

起床，烤麵包、煎蛋、泡茶，過兩天早點起床煮咖啡順便還打奶泡做拿鐵喝好了，我喜歡這樣的生活，多一點自己的時間，靜靜的做早餐，再一邊看旅遊生活頻道一邊將早餐吃掉，然後搭公車上班。

新工作是為期三個月的影展媒體公關，工作地點是某導演的工作室。說是「接案子」，卻也有勞健保，並且要天天去公司報到，早上11點半到12點到公司（看看電影圈的人有多懶XD好啦，其實是忙起來實在也會到凌晨，所以早上根本沒有人會醒來），下午6點半到7點是表訂下班時間。

 

下公車之後便是某大學的分部，以及成排的住宅區，拐進巷子後，會經過一間隱藏在巷子內的老雜貨店，路旁，老人穿著吊嘎與藍白拖鞋在自家院子前乘涼，走上小小的斜坡（還真有點東京巷弄的調調），再轉進小巷子之後，打開路旁公寓大門，就是接下來我要待上三個月的地方，有廚房，有老舊的陽台，大家在併在一起的大木桌上工作，典型的台灣獨立片商會有的辦公室，感覺又回到過去在雜誌社的生活，工作內容緊湊但整體環境是鬆散而閒適的。

 

這裡聽到的不再是時程、系統文件、預算列表、KPI，而是「你聽的後搖好多喔！」「這是我從坎城拿回來的庫柏力克影展手冊」跟「光點放映35厘米與16厘米的是同一台機器欸。」

新工作頭兩天，公司網路不穩定時好時壞生產力低落，我們便輪流去便利商店買食物，走下小斜坡，途經小學操場，低年級學生們在球場打球；附近的美髮店跟媽媽才藝教室都在優惠招攬客人，跟新同事打趣的說，我們閒到可以先來打場籃球然後洗頭最後再去學才藝了。當然這只是開始而已，在可怕的工作量降臨前，就這樣慢慢將自己修復成最好的狀態吧。

 

     

 

↑僅僅相隔一天，辦公室外的景色大大的不同

 

 

 

    

 

   

  

老是吵著說想喝喝看別家酒商這支傳奇的紐西蘭Sauvignon Blanc，據說四處盲飲比賽打敗不少知名好酒，紅酒部門的四五個同事湊錢買了一箱送我，月底了大家都好窮欸，心意無價，感動得要飆淚。

 

 

 

 

 

※「開始結束都在一瞬間」為Tizzy Bac 「Sideshow Bob」歌詞，在此借用。

 

 

 

 

 

 

 

未成年請勿飲酒

那封信後再哼起同一首歌 已經不具任何意義

對於你 我也終於完成最後一次告別

不撕掉什麼也沒流下什麼 很平靜的那種

你有你的柴米油鹽 康莊大道

我有我 伸手不見五指的 將來 以及

一瓶處女橄欖油 一些海鹽 讀不完的詩集

一群好極了的無論如何都挺我到底的古怪朋友

一雙新鞋

控制不住的食慾咖啡癮 一堂為期三個月的寫作課

一些滋潤的手工皂 幾瓶新買的護色有機洗髮精

床頭的英文食譜 一些很好聽的音樂

足以支付以上驕傲來源的工作

跟任何時候都能夠跳上床讀整晚書看整晚老電影的一些自由

 

我不明白，這麼小的身體如何生出一個更小的身體出來。

她說：母愛是天生的喔。我的身體裡怎麼可以製造出一個人來？我的眼睛還在啊，那她的眼睛哪來的呢？女兒出生之後常常想著這件事，越想越覺得奇怪。

 

腳踩高跟鞋，睫毛仍然像大學時代那樣小心地畫得又長又翹，漂亮的水晶指甲上沒有一點瑕疵，

雖然如此什麼還是改變了，腳步慢了，眼光溫柔了。

牽著等著兩歲多的小女生跨著小步慢慢走下台階，她們母女倆手牽手的背影讓我感到有點羨慕。

「再過一陣子吧，我還想要有一個小男孩。」

 

但願有一天也有什麼能讓我願意放慢腳步。

 

 

如果某天在街上遇見莒哈絲或是張愛玲......我們說說活著的人好了，譬如說張大春或瑪格麗特愛特伍，我都會很高興，事實上我會高興透頂，因為他們都是很棒的作家，因為我崇拜他們。

不過那天，我遇到她。那又是另外一件事，是另外一種體驗。

 

 「我從10多歲開始讀妳的詩，我現在26歲了。」

「妳的詩拯救了我的生命。」

「謝謝。我的詩也拯救了我的生命。」

「我、我可以跟妳合照嗎？」

「哎呀不要這樣，妳喜歡我的話不會不知道我的作風，這樣吧，抱一個代替好不？擁抱總是可以解決一切。」

（擁抱）

我與我最愛的詩人在書展的某個小攤位旁相遇。簽名、發抖、擁抱、激動、發洩累積十年的崇拜，

並且瞬間變成15歲的小女孩，雀躍不已，激動不已。

 

如果遇見其他任何作家，我都會這麼高興，像個十足groupie，

但也許我不會這麼激動。

從16歲開始讀她的詩，到現在已經10年了，打從一開始我就不知道什麼叫現代詩，不曉得她在讀詩的善男信女心中占有多重要的地位，不曉得有中文系學生一本正經地將她的詩做為畢業論文細細的研究探討；更不知道有人說，她自行印製發行的那第一本傳奇詩集推出後，便正式開啟了後現代詩的朝代。

我只是單純的讀。

失戀的時候讀，戀愛的時候讀；傷心欲絕的時候讀，有點憂鬱的時候讀；開心時讀了哈哈笑，有誰從生命中走出去時讀了便滴幾（十）滴淚，睡一覺醒來就痊癒一半。

那幾本詩集放在床頭，每次搬家總小心翼翼打包在箱子最上方，拆箱時第一個拿出來，放在床頭，一讀又是幾個寒暑過去。

一天忙過一天的時候，你不會發現自己有多脆弱易碎，頂多感覺緊繃，感覺累。

終於回到家的時候才驚覺，原來我還是這麼敏感，這麼容易哭。

 

壹、

八十幾歲囉，我的老乾爺爺，親生爺爺的老戰友。七十多歲時娶了大陸太太回來，每次見著他太太我都尷尬，該喊她什麼好哪？姨奶奶。那天領著家裡幾個小孩一起送特地前來發紅包的爺爺回家，（每年、每年，幾十年來沒間斷過，去年還陪我們打麻將咧，仍是老狐狸一個，今年卻連牌都打不動了。）姨奶奶的女兒來應的門，滿臉堆著笑，「哎呀不好意思還讓你們麻煩。」「哪裡哪裡，麻煩妳們多照顧了。」

衝著直徑一公分的小洞往裡面窺，看著老乾爺爺顫緩緩的走過黑暗走道走進屋裡，他走得好慢、好抖，姨奶奶她女兒繞過他走到飯桌旁，一個8歲左右的女孩坐在桌邊，兩腳懸空晃呀晃的吃著飯，老乾爺爺背對著我弓著背站著，沒人看他一眼。

 

貳、

家裡那幾個20出頭歲的女孩沒事就我男友東、我男友西的說著，好像全世界除了我男友之外沒別的事情可講，動不動就要把男友帶給家人見面，聽久了覺得煩，每次聽到就避得遠遠的，追根究底不過是出於忌妒，因為本人唯一帶回去的我男友，現在不但成了別人的我老公，也即將成為別人的我爸爸，「他把女友肚子搞大了」必須要講起這件事時我總這麼說，彷彿我完全不在乎。

「妳什麼時候要結婚哪？」他母親在電話那頭問我，語氣很輕盈，「遇到好對像要好好把握呀知道嗎？注意身體知道嗎？」那個聲音我再熟悉不過，妳知道她曾經對妳好是有原因的，還是忍不住有點……懷念？

跟K說我夢到他們一家人，夢裡什麼事變壞了，我哭著醒來。妳應該去廟裡替他們一家人祈福，然後徹底放掉。K從沒這麼睿智過，但真要這麼做就太灑狗血了，我於是用大量走路的時間，在心裡為曾經很照顧我的一家人祈禱，祝福你們一家平安健康快樂，謝謝，再見。

 

三、

悲到最高點就美了，有點悲卻又不太悲的遭遇充其量只能稱作自作多情，或是莫名奇妙。H說妳是百分之九十五的台北人了，我說我是失根的假台北人。爸爸終於把桃園的家給租出去了，今年過年我們在奶奶家打地鋪，經過「家」的時候往裡看了一眼，這地方我住了20年，現在裡面卻住了個老單身漢。家人在哪裡哪裡就是家，但基隆的家裡沒有我的睡衣沒有我的盥洗用具，回家的時候我用的是白白的那種旅館贈品牙刷，還得跟妹妹借T-SHIRT當睡衣。回台北的時候我打給爸爸，說爸我到家了。爸爸不能理解，或是感到被侵犯吧？回說，家？哪裡是妳家？台北那宿舍？

爸我好想回家喔，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們全部一起回僑愛那鬼地方，那個夏天有點熱冬天有點陰涼，還常常會不時遭小偷的屋子裡住好不好？

 

過年家人一起在合歡山的合影（少了姑媽一家）

 

 

我與爸爸

 

 

p.s. 打沒有人自邊的對象變成對面很「像」，打銀行常用的那個壹貳参變成壹貳三，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他們要我把頭髮撥開，頭髮撥開露出耳朵。

 

那是幾年前為了見你而辦的證件而拍的照片。

為了你我背著父母旅行，為了你背著他們旅行四遍五六七八遍。

 

多麼不可思議，容貌會變個性會變喜好會變，但耳朵始終在那，耳朵不會變，所以他們說

小姐妳叫什麼名，把耳朵露出來看看。

為了改變樣貌所以把耳旁的髮狠狠的剪齊剪平留長生灰塵，可耳朵本身始終端正筆直不變，那成為確認存在身份的唯一依據。

而證件終究是要過期的，明年就要過期了。

 

 

就像人最終總要踏入死亡一般，最後我終於變得像妳。

他很害怕我變得像妳，用盡辦法避免我成為妳。

 

荷西追隨摯愛的她去了沙漠。「而妳極愛極愛他 願意跟他盲目旅行」 

 

她母親像三毛，漂亮版的。這是我專有的華麗的登場

像是某種冠冕堂皇的疾病 能夠引來欣羨的眼光又不至招來太多不必要的同情

 

此時妳會跟我討論關於愛與死的所有疑慮嗎

或是妳自己也放不下曾經愛過的他 那個不曾追隨妳去撒哈拉的男人 在原地日復一日的嘆氣 正如妳

 

 終於我駐足在書店的時間比任何地方久又長  常常讀  

一整個雨天的書

 

滴滴答答的 黏黏膩膩的

 

在床邊逐出一道書牆 買妳買過的書讀我在妳床邊書牆中讀過的書

然後感到安全

 

 

 

長越大留在身邊的東西就越少，而你們是我想要守護的少數東西（？）之一。

生日快樂你們三隻秤子。

 

 

很少計畫超過一周後的事情，我計畫，上帝發笑，反正計畫最後都會泡湯，那還不如不計畫得好。

不過最近我好像靈魂出竅一樣，站在自己身旁看著自己訂下期限後，按部就班把該做的事情一項項做完。

 

邊截稿邊寫履歷、面談，CHECK。

辭職，CHECK。

找到新工作確保自己不會餓死，CHECK。

談薪水，CHECK。

確認新工作報到日期，CHECK。

回覆不可理喻的慰留簡訊，CHECK。

通知現任老闆離職時間，CHECK。

買隨身硬碟準備打包過去所有作品回家，CHECK。

告訴自己一百次沒什麼好後悔的，？。

 

上述每件事情都可以在短短一句話內作結，但其實每一項決定都是經過不少內心曲折才完成的。AT說，小妹妹妳涉世未深，這種事經歷三次之後妳就會麻木了。  

想想也是。不過對於第一份工作就做了四年的我來說，一切都顯得沒那麼容易。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前面的軌道是一路往下鋪好的，再迷惘的時候都有繼續走下去的信心，可是突然間，一覺醒來，我驚覺到眼前根本沒有什麼軌道，腳底下沒有防護網，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在一旁接住我。其實一不小心，人生都有可能變得荒腔走板。

而最可怕的感覺是，那種本來全心全意的相信，也有可能在一夕之間崩解。突然開始懷疑，自己一路走來堅信「對的」、「適合」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其實都是假象，都是自己騙自己得來的滿足幻覺。最可怕的是，不但懷疑起現在的生活，還開始懷疑起四年前的決定，「我是不是選錯路做錯行了？」「當初不順利的時候我是不是就應該離開？」甚至，還會開始疑惑，也許是我大學時代的某段時期出了什麼問題，又或者是更早以前，我高中時如果不那麼做，現在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如果可以，我還可以順便反省我的童年、我的天性、還有我的出生。

這段時間以來，這個工作用光了我所有的彈性我的抗壓力還有我的信心跟元氣。苦悶苦悶苦悶已經不是發發牢騷可以抒發得完的程度。

我看足球、我尖叫；我躲在廁所哭，我打電話給家人抱怨、我跟朋友們發牢騷，還是沒辦法在早上醒來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擺脫掉一百種厭惡自己的情緒。

我當然知道永遠有更辛苦的人、更悲慘的命運、人生就是這樣、不要把工作看這麼重...巴拉巴拉巴拉。

但是如果我知道腳底下永遠都有張網子可以把我牢牢接住也許一切都會好很多。

14歲那年究竟在做些什麼事很多人也許都忘了吧？

14歲那時候我特別喜歡跟朋友在一起，動不動就找同學來家裡玩，那年我妹妹2歲，總是喜歡跑來我房間大吵大鬧說要加入我與同學的聚會，每一次都被我惡狠狠的揍屁股之後丟出房外，我很氣她這麼胡鬧，打她的力道之大連我手掌都痛了。

妹妹出生前我當了12年的獨生女，要說是宇宙的中心也不為過，妹妹的出生改變了一切，但這不是我討厭妹妹的原因，事實上我也不討厭妹妹，是我跟爸爸倆人合力教會她走路的，一人蹲在房間的一頭「恩格來，恩格來」這麼叫著，看著她滿臉笑容、搖搖晃晃走向我們，再顫顫地撲向我們的懷抱中，那個時候她也同時學著說話，吵著要吃「頂乾」與「哇哇勞」。

除了堂、兄弟姐妹外，我從來不知道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姐妹是怎麼一回事，在成長的路上是否會因為有一個年齡相近的姐妹可以談心而變得有所不同。妹妹出生的時候正是我青春時代迎面而來的時候，我忙碌掙扎著學習如何與週遭世界共處，毫無知覺妹妹也長成當初我痛揍她時的尷尬年紀。無意間發現妹妹也開始用起衛生棉的時候，那種無法解釋的震撼在我心中悄悄散開，妹妹什麼時候長大的？為何我全無所覺。

他們都說妹妹越大跟我長得越像，每次聽到的時候我都很高興，雖然來自不同媽媽的肚子，但我們畢竟是流著相同的血液，被認同的感覺真好。

然而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們姐妹倆還有什麼相像的地方，她成長的過程中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跟朋友與男人鬼混，她數學很好我是數學白痴；她到現在都很依賴媽媽，我小六的時候就已經有點嚐到到處亂跑的過癮滋味。去年聖誕節時我捧著蛋糕店裡看到的杯子蛋糕回家，粉色紫色的鮮奶油裝飾成的漂亮蛋糕，我幾乎是第一眼就決定要買回家。爸爸阿姨弟弟都興致缺缺的樣子，只有妹妹興奮的大叫好可愛，說好棒啊這麼可愛的蛋糕真捨不得吃，然後捧著蛋糕很珍惜的照相留念。說來奇怪，但這是第一次我發現妹妹跟我其實也沒這麼大的不同，也是第一次發現妹妹真的長大了，有著小女生會有的樣子，小女生會有的審美觀。

這麼多年到底是怎麼過去的呢？

我還在讀大學的時候妹妹的腳不小心卡進腳踏車輪裡，嚴重到必須要植皮的程度。手術完的第一天晚上醫生說很容易發燒，要我們多注意點照顧，我自告奮勇在醫院陪了妹妹一晚上，隔天爸爸來換班照顧，我開開心心上台北去看音樂劇「貓」去了。當然那個晚上不好過，妹妹睡睡醒醒的哭了好多次，那時是怎麼熬過的我已經忘了，幾年以後我才聽爸爸說：「妳妹最近還在跟我提，說她一直記得當年嘟姐整晚沒睡陪著她，現在想起來她都覺得好印象深刻。」說這話的時候我妹妹也不過才十歲左右。

禮拜五是妹妹生日，買蛋糕時小姐順口問我需要幾歲的蠟燭，才發現其實我根本不記得妹妹幾歲，想要去挑禮物也才發現我根本不清楚妹妹喜歡些什麼？她老是對我們說，生日的時候要「驚喜」，是啊，我也很喜歡收到禮物的當下很驚喜的感覺不是？這些我全都忘記了。

雖然我提早趕去基隆，但妹妹還是補習補到晚上九點半才回家，我把客廳燈關上，跟家人一起邊唱歌邊端著蛋糕迎接她，臨時找不到打火機，「恩格妳再出去一次我們點上蠟燭妳再進來。」妹妹笑著照辦了。唱生日快樂歌的時候我想起去年跟前年妹妹生日時我都在上班，想起當時不能幫妹妹過生日總覺得很遺憾，大概是沒開燈的關係，場面感動的讓我想哭。

14歲的蠟燭都快燒完三分之一了妹妹還沒許願，大概是平時不習慣許願吧。第一是希望家人都很健康，第二是希望家人都心想事成，「第三個願望不能說喔。」

「這蠟燭我要留下來，這樣阿哥過14歲生日的時候也可以用，等姐姐妳過41歲生日的時候也可以用。」吹完蠟燭之後妹妹這麼說。

 

祝我親愛的妹妹恩格生日快樂。希望妳除了像嘟姐這麼美〈這麼說準會被她吐嘈〉之外還要比任何人都還快樂，都還能從跌跌撞撞中學會一路走來該學會的每件事。

 

 

 

  

雖然老是自以為格調的對任何冠上芭樂兩字的電影小說音樂嗤之以鼻，

但套句小膀胱荷妮說的：娛樂性電影膚淺，好看，感人。

寒冬中沒有什麼比體溫對體溫窩在床上看老電影更重要的事了。

 

由於某女的徵人公告獲得廣大迴響

本人決定仿效其舉，敬邀各位參與年終的

 經典懷舊芭樂愛情老片趴 

 

播放電影：《電子情書》、《麻雀變鳳凰》、《第凡內早餐》（忍痛割愛新娘系列）

邀請對像：

性別不限年齡不拘只要符合以下症狀者皆可

每次看到電視重播上列幾部（即使看過五次以上的）電影總忍 不住坐下來看完。

「Shop girl, don't cry」這幕出現時無法克制嚎啕大哭的衝動。

聽到Moon River音樂在片頭空無一人的場景揚起時不自覺地全身起雞皮疙瘩。

逛花店時會想起書店老闆娘擤著鼻涕毫無防備的說：我最喜歡雛菊，沒什麼比它們更美好的了。

大會提供：

供大夥兒一起窩在上頭、舒服地沙發or床一張

事先用烘被機烘得暖暖軟軟的羊毛被

觀影食物：甜滋滋奶油爆米花、洋芋片、芭樂乾、熱可可、可樂

哭泣擤鼻涕專用面紙

主辦人的擁抱一枚

自備：

舒服抱枕一顆，滴有自己口水的慣用枕頭為佳

沾有每天睡前擦的乳液味道的睡衣

注意事項：

（因主辦人看娛樂片必吃爆米花）「吃爆米花看電影好肥喔我不要」的人嚴禁。

女生請卸好妝再來。

討厭芭樂愛情片的人禁止。

為維護其他人觀影權利，觀影中喜歡大聲談話者禁止。

本活動純粹為了緬懷往日美好電影用，有其他企圖者勿入。

時間：

2009.12.38

 

《第凡內早餐》中最喜歡的一幕

 

 

 

 

 

   

 

剛讀完小說跟電影時有一段時間得不到正常的語言，雖然在人群裡勉強能夠說些什麼，但最理想的狀態卻是長達十分鐘的空白；當然這情況無法發生在看完爆米花電影後；有一次甚至得在約會時因為這樣的空白沉默道歉，因為對方不是熟識的朋友，也不是有同樣習慣的人。

 

這種時候語言絕非必要，在內心裡靜靜的確認自身與剛才看過的作品的關係。感到多說兩句話都會褻瀆這種神聖，像是剛洗完澡毫無防備的被推出門外，暴露在陽光之下那樣不知所措，如果每個人都有一兩個難以言說的私密時刻，這是我的私密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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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很想打電話給那男人，問說今天抬頭時看到的月亮有幾顆？

 

不過很遺憾沒有他的號碼，事實上根本不認識他，可能在某個地方有見過彼此。雖然不知道我的存在，但他很理解好吃的食物是怎麼一回事，明白笑跟笑之間的涵義，知道泰瑞吉蘭與阿莫多瓦適合什麼樣的夜晚， 理解全身顫抖時需要哪種程度的擁抱。

 

 

 

談話是為了忽然感到最好還是擁抱

擁抱是為了可以一起下樓散步

隨便經過一個電影院就買票

進去看電影為了知道擁抱比電影強大

── 夏宇〈Sal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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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深處碰觸不到的慾望騷動著。「話說回來妳有時候寫的東西也含有很多性。」

 

因為慾求不滿所以連上線，買一雙漂亮的軟羊皮芭蕾舞鞋，然後聽著雨聲睡去。

 

半夜三點起床尿尿。

 

 

 

爸爸被升官，調到蘇澳上班去了。五十五歲的人還像個新註冊住宿的大學生，得買臉盆買拖鞋，帶點吃的用的到新地方落腳，一家五口分散在台北基隆蘇澳三地。

 

爸爸去蘇澳的第三天晚上我打給他，一個人在外面很寂寞吧？

「今天走路去泡蘇澳冷泉喔，很自在的不要擔心。」爸爸說。

「晚上呢，就看書散步囉。其實想想我們的日子也算過得很幸福了。」

「今天又再把妳送我的〈目送〉重看一遍。」

說著說著爸爸唸起書裡的句子來：

「幸福就是，尋常的人兒依舊，尋常的日子依舊。幸福就是，早上揮手說再見的人，晚上又平平安安的回來了，書包丟在同一個角落，臭球鞋塞在同一張椅下。」

不知道為什麼，聽著聽著我眼眶也就紅了。

 

有一群人你們平常其實不太見面的，一年頂多兩次，但是每次見面前總會讓妳特別心安，不會擔心自己是不是胖了醜了變世故了，妳是怎麼樣她們就「欸，來啦。」照原樣撲通一聲把妳給容納進來。

 

其實大家的世界早就天南地北的差遠了。有人學護理的有人學商，有人每天忙著敲論文，也有人學校出來之後同樣的工作一做就是三年，兜在一起也不會沒話講，三兩下就把整年不見的消息給補齊了。講些無趣的話大家會耐心聽完再毫不客氣的笑妳無聊，覺得妳無知也不會堆滿笑臉說不會啊其實妳想得好周到。直來直往的卻也不太會被對方傷到，因為知道所有的話跟建議都是出自真心。

這大概是唯一一個生理期第一天痛得死去活來還是不太想錯過的約會吧，雖然都變成不太一樣的人，聚在一起好像還是13年前的那群小孩。還以為自己變得精明些，回到這才發現原來還是同樣的那個小白癡。以為人可以不看過去直直的往前走，其實大家都同樣記得這麼久以前的鐵達尼號是一起擠在桃園小戲院裡的第一排座位中仰著頭哭著看完的。

有時候在外面混久了真想好好回家一趟。跟這群人一起在便利商店翻報紙找時刻表，湊零錢搭公車去看電影，跑著趕去看一場早就開演的電影，傍晚時再一起等公車閑晃回家，感覺就像回家一樣有療癒效果。

像每次回家充滿電之後，背著大包小包的愛心水果家用品從台鐵轉乘區走出電動閘門，帶著過去的自己一起，再度混入大城市匆忙的車水馬龍中。

 

 

去年生日

十個月前我的好朋友N剛滿25歲，她在blog上寫著：「今天我滿25歲，已婚，無職，無子......身邊有一個發誓要跟我度過一生的人.....。」看完那篇文章我心裡是滿滿的感動，以及對於自己未來的25歲生日抱有一些些的期待跟不安。

十個月後的現在我終究也滿25歲了，雖然不知道發誓要跟我過一生的人在哪裡，卻也不能避免的走到了自己暗自設下的警戒年齡這一步，所謂的警戒，就是我認為過了25歲，就真的沒什麼耍賴的餘地了，不單是要加倍注意臉上可能出現的細紋(聽起來很膚淺但這很重要吧？)，還有再也不能把年輕當作得意項目，四處假裝虛偽謙虛的笑臉，其實聽到別人說「妳好年輕喔！」總是偷偷感到得意，而是變成「喂！再怎麼耍賴也該適可而止吧，妳已經25歲了！」，是心態上最基本的差異。

當然不是說25歲前都在亂搞亂混，也不是25歲後不能放鬆任性，大於25歲的人一定都會認為我這樣的嚷嚷很討厭又膚淺吧？但是淺薄無知的我在生日前夕的確為了這種無聊小事低潮了幾天。在幾乎沒有什麼戲劇性發展的情況下就這麼度過了一直以來覺得好像蠻重要的25歲生日，然後在剛收到的新CD(月初在網路上訂購的，奇妙地在生日當天從英國寄達台北的我的辦公桌上)中恢復平靜，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我今年25歲，未婚，無子，有職，希望災區重建可以順利進行，希望我能繼續一點一點的培養自己的興趣、人格、想做的事，同時繼續保持愛人的能力，穩穩地朝26、27......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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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生日的時候總會把這張照片拿出來溫習一遍，是25年前的我。

 

  

 

「妳對妳媽媽還有沒有埋怨？」總編輯問。

「一點也沒有。」我說。

「我很想她。」

 

桃園的家裡我的房間

 

搬完家的第一個晚上，我在灰塵飛舞個不停的房間地板上坐下，將眼前所見的衣服、雜物往旁邊一撥，清出一小個放筆電的空間，開始在上面打字，雖然眼前有許多未知跟不安，房間裡有了可以寫東西的地方瞬間讓我安心了不少，有種回家了的感覺。

雖然如此當天晚上還是失眠了。神經病的開始想家，想念桃園那個早就被搬空了的房子，有人說家人在哪裡那裡就是家，我心裡卻只認定那裡是唯一的家，想起以前阿姨會做冰涼的檸檬汁冰在冰箱，等全家人到齊時再一整壺端到樓上來，邊吹冷氣聊天邊喝檸檬汁的情景，想著想著竟然就這麼哭著睡著了。

從高中畢業那年到現在已經是第八次搬家，對家的概念總在每一次遷移的過程中一次一次的被喚起，留下的東西、決定丟掉的東西都可以清楚反映當下的自己內心的想法。這一次從本來的大房間搬到多放一個櫃子都嫌擠的小房間去，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樣囤積被過多情感賦予多餘意義的事物，留下來的，是最最基本的安全感：書、音樂、衣服、過去幾年內收到的卡片、保養品，然後是電腦，我對外與對內的聯繫。

對於「家」的記憶都在過去那個急著想要逃離的家裡；在不知不覺間為自己建立起的自我，卻在現在這個唯一可以讓我安心入眠跟生活的公寓裡。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我弄丟了血液裡深藏已久的浪漫。

它曾經陪我度過無數個傷心的夜晚，在黑眼圈的見證下，對著電腦一字一句的敲出我的心碎；它驅使我在雨天的午后瞇著眼聽雨滴敲打在屋簷上滴滴答答的聲音，然後滿心喜悅的想念某個不在身邊的人。

有好一陣子這樣私密獨特的浪漫感受不見了，浪漫對我來說不再是滴答的雨聲，不是徹夜不眠時迷濛不清的神智帶來的隱隱憂鬱；辦公室的座位離外面太遠了，感受不到屋外天候變化的我，變得漸漸不在意晴雨；睡覺的時間太短了，悲秋傷春的時間過長會導致隔天工作的八到十多個小時精神不濟身心俱疲。

浪漫是在寫稿寫的煩躁的時候可以抽時間出來為自己烤個飯糰來吃，浪漫是省了一個月的錢後請自己出去吃頓大餐，浪漫是晚上不再夢到親人過世、被人追殺一夜好眠，浪漫是週末跟全家人一起在涼快的院子裡喝咖啡聊天‧‧‧。


有一陣子我為了自己遺失了無可救藥的浪漫細胞感到遺憾，曾經光是聽到雨聲就能感動的像是隨時都能唸出詩來那樣飽滿又做作的精神去哪裡了？我於是檢視自己本身跟現實拉扯將近三年過後的痕跡：看電影十部哭六部，check；心情差的時候喜歡散步，然後買花送給自己，check；參加婚禮會感動，check；胡思亂想，check‧‧‧。


雖然用這種愚蠢的標準無從測量我的浪漫究竟保留了多少、或是被磨損到什麼程度，不過在一向很卜錄的星期一晚上，窗外的雨聲跟RH的歌，竟然讓我找回久違的浪漫感，至少我腦中再次浮現那些小小的、很私密又做作的內心小詩；這對於一個生活平凡又規律的上班族來說夠浪漫了吧。